前几天在微博上,看E和他们学校的官微较劲。官微在评论里使用了不当言论,E撕得不慌不忙,铿锵有力,最后对方是道歉了。而事儿还没完,第二天E跑到校长办公室反映了情况,得到了积极的回应。作为观众,看得挺过瘾的。

撕逼这事儿,你占了理,还撕得漂亮,那就是大快人心的大好事。涨粉

而我,生性可能比较软弱,撕逼撕得少,更多的时候是逃避冲突自己受委屈,剩下的情况就是上拳头揍人了。

但是我们家有外交强硬的基因,我看E在互联网上扇别人耳光时,经常想起我外公。虽然和外公疏离了,但是小时候过年回老家,还是听过一些故事。

外公生在我们老家湖南的农村,当时家里是地主。外公十几岁的时候,唯唯诺诺,还有些结巴。带着个瓜皮帽,脑袋上长了癣,因为痒,所以要时不时隔着帽子挠头。

去收租子这种与人打交道的事儿,他是不敢做的,但我外公的爸爸叫他去,他也不敢不去。十几岁的少爷,鼓起勇气,磕磕巴巴地喊“王……王老二……收……收钱”,喊完就躲到他几个表兄弟身后去了。这样的地主,做得也确实挺窝囊的。

但地主还是地主啊,后来因为成分不好,成天诚惶诚恐的。六几年的时候,听说一个晚上,他正拉着屎,听说有人要来抓他,他裤子都没提就跑了。“真的没提裤子吗?”我问外婆。“那要来抓你,你不跑啊,抓到可能就没命了,没提!”外婆信誓旦旦告诉我,裤子确实没有提。

这一跑,就从湖南跑到了新疆。不知道是隐姓埋名了,还是组织宽大了,到新疆加入了建设兵团,当了兵,好像成了国家的主人翁。可是就苦了我留在老家的外婆了。这里面的伤痕往事就多了,以后再说。总之后来若干年外婆跟去了新疆,生下了小女儿(我妈),后来一家人又回了湖南,他二老跟着我舅舅在一个湖南三线的城市落了脚。

这会儿的外公,已经七十出头了,但经历了沧桑,整个人都变了。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少爷,变成了硬汉,不仅生子骨硬朗,有些力气,而且关键是会维权,外交上从不吃亏,撕起来往往能赢。

刚到那个城市,靠着积蓄买了房。小区里有一个恶霸,人称“王癞子”。小区里的人都不招惹他,因为听说他是市里哪个领导的亲戚。王癞子住一楼,乱搭乱建,路都快被堵住了,大家受了影响但都不敢言语。

我外公,当时是业主委员的成员,听到大家的抱怨,一人扛起了匡扶正义的大旗。据说那一天,风和日丽,他穿了一身笔挺的绿军装,跟王癞子讲了几句道理,王癞子不听。外公直接动手,一下把搭建的棚子给掀了,“你不是XXX的亲戚吗,你叫XXX过来跟我说,这个棚子你搭下去,我叫XXX都吃不了兜着走。” 众人一阵叫好,王癞子没了脾气,后来老老实实也收敛了。

这件事,是外公地位的基石,大家都以为外公有什么很硬的后台,其实没有。而外公也不戳穿这个猜测,保持微笑,后来越传越邪乎。说中,宣部谁谁谁,跟我们家一个姓,是亲戚,后台硬到了中,南海。

外公在社区里成了教主,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威。后来随着这个三线城市的发展,市中心移到外公所住的校区附近,市政府大楼就在街对面。可以说是运气好,当初外公有闲钱,也没存着,购置了几套房子。成了市中心,小区的房价蹭蹭蹭就涨上去了,外公又做起了收租子的买卖。

但事儿也随着城市发展而来。小区里面有一个附属小学,原来挺不起眼,现在成了贵族小学了。根据发展需求,上面决定,扩建小学!

外公一听,不乐意了,我家就挨着小学,小学一扩建了,操场都扩建到我家楼下了,吵死人,不干!

但这小学扩建的事情,你想想,不仅工程和建设上有收益和利润;而且会增大对学区房的需求,小区业主也是有红利的。就是这样一件各方都有甜头的“大好事”,我外公说不,“吵死个人!施工就够吵了,以后那群小娃娃,更吵死人!”

他向业主们提出“反对扩建小学”的想法,论据是保障业主权益,一是保障业主们小孩的教育资源不被稀释,二是小区公共用地不被侵占。结果呢?不仅没有得到拥护,反而遭到了背叛。那段时间说什么的都有,还有人在网络上骂我外公,说“那个老东西,为了一己之私阻碍城市建设”云云。

外公不是没有经历过相互背叛和揭发的年代,他很从容,脸上的微笑收了起来,开始了一个人撕一群人的战斗。

他反对小学扩建,不再举着那些大旗了,理由简单明了:“吵”。他找了专业的人员,测量了一些数值。包括小学生有多少分贝,施工会有多少分贝,然后翻出哪条哪条法律条文,说这分贝值超出了规定,影响了他的休息。自己跑到新华书店翻了不少法律小册子,然后发了一封律师函给校方。

那样一个城市,有几个人好好学了高中物理,有几个人看得懂律师函,说实话我都不懂律师函是什么东西。但我要收到一封严肃的律师函,里面还有一些言之凿凿的数据,我肯定会慌张。

的确,后来校方领导隔三差五就往外公家里跑,他们很紧张,外公也不松口。来送礼送钱的,他一律不收,送水果的,就让外婆把水果洗了招待他们,自己也吃一些,没有吃亏。

就这么拖了一段时间,出了一件事儿,校领导和市里的某个领导因为工程招标上不干净,校领导被撤职,市里的领导调离到别的城市了。扩建的工程,也就不了了之,现在那一块地都荒着。但外公从此也开始不care公众事物了,现在小区乌烟瘴气,有开小卖部的,有搭凉棚开麻将馆的。但是,外公恢复了神秘的微笑。他成天啥也不用干,靠着收房租,月工资拿得比我都多。过年回老家去,他还会吩咐我去收房租。

有时候我想啊,也不知道那个领导是不是外公给捅下来的,但他只微笑,对着事儿一言不发。我现在都开始怀疑,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中,南海的亲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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